巴尔扎克《萨拉金》:









  1. 我坐在一扇窗下,身子隐在波纹呢窗帘的褶裥后面,因而可以随意观赏举办晚会的这家府邸的花园。园里树木有的枝枒还覆盖着积雪,影影绰绰显现在多云的天幕上。月光惨淡。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,这一棵棵树看起来依稀象一个个尸布未曾裹严的幽灵,真是一幅巨大的群尸起舞的画面。再转过头来看看窗内,只见这边是活人在狂舞!金碧辉煌的大厅里,悬挂着闪闪发光的枝形吊灯,烛光把大厅照得通亮。

  2. 就这样,在我的右方是一幅沉寂阴森的死亡图景,在我的左方是活人的狂舞纵饮行乐图;一边是冷冰冰、阴沉沉、披着丧服的大自然,另一边是寻欢作乐的人类。这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在巴黎各个角落以不同的形式千百次重现,使巴黎成为世界上最有趣、最富有哲理的城市,而我则置身于这两幅画的交界处,我本身也是一个既令人好笑又令人悲伤的精神大杂烩:左脚打着舞曲的节拍,右脚却似乎已经跨进了棺材。

  3. 你见过这样的女人吗?她们那令人震惊的美,不怕岁月的侵蚀,到三十六岁时好象比十五年前还更能激起男人的情欲。她们的面容如同一颗充满激情的心灵闪闪发光,每一根线条都迸发出智慧的火星,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一种特别的光辉,尤其是在阳光或灯光下……少女未经历过恋爱,而且轻信别人的话,容易受男人诱骗;可是在上述这类女人面前,倒是男人应该学会象若库尔先生那样,当他躲进情妇的化妆室里,女仆关门时把他的两个手指轧在了门缝里,他也不叫一声。爱上这些魅力无穷的美人鱼,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吗?可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,这类女人特别使我们男人着迷。

  4. 一旦上层社会得知你的家产数目,它就把你归入拥有同等家产的那类人之中,从此,谁也不会问你是否真有贵族头衔,因为大家知道,这些头衔是多么不值钱。在巴黎这样的城市里,社会问题是通过代数方程来解决的,因此冒险家在此不乏飞扬跋扈的好机会。即便德·朗蒂家祖上是波希米亚人,现在它既然如此阔气,如此吸引人,上流社会也就原谅它来历不明了。

  5. 在教堂望弥撒时,他不唱赞美诗,却在长凳上画画刻刻,或者要是弄到一块木头的话,便在木头上雕刻某个圣女的形象。如果他手头既没有木头或石头,又没有铅笔,他就用面包心来表达自己的思想。不管是临摹用来装饰祭坛的画幅上的人物,还是即席创作,他总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留下粗野的图画,内容淫荡,连最年轻的神甫也看不下去,而年老的神甫呢,据有些说话刻薄者称,他们看了暗暗微笑。

  6.  这以后,萨拉金来到巴黎找个安身之处,好躲过父亲的诅咒。他是那种个性很强、不知道障碍为何物、只服从天才需要的人。

  7.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,大家似乎都习惯于过这种奇怪的生活,习惯于连续不断地寻欢作乐,习惯于艺术家的冲动,他们把人生变成了永不终止的节日,可以毫无顾虑地开怀大笑。

  8. 这时,她的目光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,那么明显,那么强烈,以致使萨拉金不寒而栗。‘法国老爷,’她接着说,‘请您从今以后忘掉这一时的疯狂。我敬重您;至于爱情,从我这儿您是得不到的。这种感情已经在我心中给扼杀了。我没有感情!’她哭着说,‘舞台、掌声、音乐,我被迫为它牺牲一切的荣誉,这就是我的生活,我没有别样的生活。几小时以后,您就不会用现在的眼光看我了,您所爱的女人就不存在了。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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